誰才是英格蘭之王？曼聯與利物浦的20冠終極對決

隨著利物浦在熱刺身上拿分，他們已提前確定自己本賽季英超冠軍的身份，而這也將是他們第20個英格蘭頂級聯賽冠軍——追平了曼聯在2013年創造的紀錄。The Athletic作者Oliver Kay就回顧了這些年來，利物浦與曼聯關于“英格蘭足壇最佳球隊”的爭奪。

以英超冠軍主帥身份退役之后，弗格森曾在洛瑞劇院為自己新的自傳造勢。面對臺下眾多曼聯擁躉，這位傳奇教頭被邀請詳述書中討論的若干話題。談及貝克漢姆、羅伊·基恩與范尼斯特魯伊等功勛舊將之時，弗格森字斟句酌；而當話題轉向他最熱衷的主題之一——利物浦，這位蘇格蘭老人又立即鋒芒畢露。

他重提了那些經典論調：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初前往曼徹斯特時，自己是如何將"把那幫家伙從該死的王座上踢下去"作為畢生使命的；上世紀九十年代，曼聯如何取代紅軍成為英格蘭足壇霸主；千禧年間，自己是如何率隊如何多次阻擊對手的；還有自己在2013年選擇退休之時，曼聯在英格蘭頂級聯賽的冠軍已達20次，而利物浦仍然只有18次。

2013年10月的洛瑞劇院，弗格森甚至還表示：“最讓人爽的事，現在的年輕球迷根本不記得利物浦的輝煌歲月啦！”

這次奪冠對于利物浦而言，確實意義非凡。斯洛特執教利物浦處子賽季便斬獲英超桂冠，且這一次沒有疫情影響，意味著利物浦將自1990年以來首次在主場球迷面前慶祝聯賽登頂。此外，從歷史角度來看，最具里程碑意義的莫過于這次奪冠，將讓利物浦隊史頂級聯賽冠軍數量達到20次，追平曼聯在2013年弗格森退休之際創造的紀錄——多年的追趕，利物浦終于抹平了曾經看起來難以逾越的鴻溝。

弗格森執教曼聯后期，英格蘭頂級聯賽20冠已然成為紅魔的執念。畢竟1993年結束自己26年的聯賽冠軍荒之后，曼聯造訪安菲爾德，就曾被主場球迷狠狠羞辱，當時KOP們打出了“贏夠18冠再回來”的橫幅。然后在2009年末，曼聯球迷帶著"你們說要18冠再相見，我們來了"的橫幅遠征默西塞德。

費迪南德當時談及追平紀錄的"額外滿足感"，強調"超越紀錄無疑是下一目標"。常說自己童年充斥著被利物浦恐懼所支配的加里-內維爾也表示：“若能先于他們斬獲第19冠，成為英格蘭足壇絕對王者，這意義非凡。"

曼聯確實做到了。2011年5月曼聯創紀錄加冕第19冠的第二天，幾名曼聯死忠混入安菲爾德對陣熱刺的看臺，在KOP看臺展開"曼聯19冠"橫幅，并由主看臺同伙拍攝后迅速乘車逃離。正如杰拉德在自傳中所言："目睹曾被壓制數十年的曼聯連冠加身，而我們始終困守18冠，這種痛苦刻骨銘心。"

至2013年弗格森榮休，雙方冠軍數已拉開至20比18，權力更迭似成定局。彼時利物浦僅屈居第七，此前三個賽季的成績也不過是第八、第六、第七。即便后弗格森時代曼聯經歷短暫陣痛，蘇格蘭人打造的紅色帝國仍看似堅不可摧。但紅魔忽視了歷史的警示——無論是利物浦的教訓，還是自身的過往。

當曼聯1967年問鼎時，他們與阿森納、利物浦同以7冠并列。三年后埃弗頓加入七冠陣營，但1971年槍手率先突破八冠大關。隨后的歲月里，利物浦在1973年至1990年間豪取11座聯賽獎杯、4座歐冠、2座歐聯、3座足總杯與4座聯賽杯，確立英格蘭足壇統治地位。從香克利到佩斯利，從法根到達格利什，帥位更迭與王朝傳承渾然天成；巨星來來往往，"靴室哲學"始終如一。

反觀曼聯卻步入衰退。1968年成為首支問鼎歐冠的英格蘭球隊，這一成就非但未能開啟新紀元，反被視為巴斯比爵士從慕尼黑空難廢墟中重建俱樂部的悲情終章。巴斯比次年卸任，寄望威爾夫-麥吉尼斯延續輝煌。但無論是麥吉尼斯還是繼任者弗蘭克-奧法雷爾，都難以填補傳奇教頭留下的真空，更遑論處理查爾頓狀態下滑與貝斯特場外風波。1972/1973賽季功虧一簣后，曼聯在1974年慘遭降級。

盡管極具號召力的多切蒂率隊立即殺回頂級聯賽，并在1975/1976賽季和1979/1980賽季與利物浦展開冠軍爭奪，更在1977年足總杯決賽力克死敵，但每次復興——無論是杯賽折桂還是短暫的爭冠沖刺——都伴隨更深的回落。多切蒂、戴夫-塞克斯頓、阿特金森……這些教頭各有高光，卻始終難竟全功。被視為爭冠拼圖的重磅引援頻頻水土不服，重建循環周而復始。

當弗格森1986年從蘇格蘭阿伯丁北上時，曼聯已19年未嘗聯賽冠軍滋味。至1980年代末，這一數字即將邁向四分之一世紀。但整個十九世紀百世年代，利物浦獎杯不斷入賬之際，已故利物浦CEO彼得-羅賓遜屢屢警告：“若是東蘭開夏路那幫人（曼聯）理順頭緒，我們麻煩就大了。”預言終成現實。盡管利物浦王座崩塌更像是自我毀滅的重演——正如早年間曼聯的衰落。

紅軍緣何1990年代陷入低迷？

回溯紅軍第18冠與第19冠間漫長的三十年，究其根本在于自滿情緒、決策失誤與霸權旁落后的調適困境——這與曼聯1968年后，乃至2013年后的衰落軌跡驚人相似。

不同于巴斯比退休后曼聯的崩盤，利物浦的統治在功勛教頭更迭后仍得延續。但當1991年達格利什因希爾斯堡慘案后續壓力辭職，“靴室文化”終告終結。其隊友索內斯以革新姿態入主，決意改造老齡化的衛冕之師。幾乎頃刻間，著名的“利物浦之道”——團結與延續性——土崩瓦解。正如失敗引援之一的保羅-斯圖爾特所透露的那樣：“1992年我加盟時，整個精神已變。球員們想著：高墻將傾，另謀高就吧。”

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支撐利物浦走向輝煌的質樸哲學亟待更新，卻遭遇頑固抵抗。繼任者埃文斯——香克利靴室嫡系——雖是團結者，但其溫和的管理風格在更衣室失效，這里缺失了弗格森在曼聯逐步灌輸的贏家心態。“辣哥男孩”（英國小報賦予這支熱衷派對的球隊的稱號）的場外行徑雖具時代特征，但正如前紅軍后衛約翰-斯凱爾斯所言：“我們缺乏那種每周追求卓越的狠勁與執著。”

斯凱爾斯補充道：“當時安菲爾德仍彌漫著‘復興是肯定能復興的，就看啥時候了'的信念，七八十年代的統治記憶猶新。但1990年后變故實在太多。”

弗格森在2013年自傳中寫道：“2000年審視利物浦時，我明白他們的復興將漫長艱難。感受不到任何威脅，勢頭盡在我們這邊。"利物浦確曾數次逼近王座——埃文斯時代、霍利爾時代、貝尼特斯時代，甚至在弗格森寫下這段話的2013/2014賽季（羅杰斯率隊以2分之差屈居曼城之后）。但進步與杯賽榮耀（包括2005年伊斯坦布爾奇跡）從未轉化為聯賽霸權。

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利物浦名宿尼科爾（索內斯改革幸存者）坦言：“1990年后多次自忖：‘現狀不佳，復興需時’。但轉眼五年、十年、二十年過去，時間越久，難度越大。”

上述種種皆可映射后弗格森時代曼聯的停滯：難以適應變革的老將；更衣室自保心態蠶食贏家基因；糟糕的引援；對潛力新星的過度依賴；與時俱進的失敗；當現實截然相反時仍盲目堅信“復興非能否而乃何時”。

曼聯距上次聯賽折桂已十二載，盡管穆里尼奧2018年與索爾斯克亞2021年率隊獲亞軍，但實質爭冠從未出現。經歷莫耶斯、范加爾、穆里尼奧、索爾斯克亞、朗尼克、滕哈赫至現任主帥阿莫林的輪回，曼聯陷入"短暫反彈-急速墜落"的怪圈。上周歐聯杯對陣里昂的驚天逆轉，或許能如2016年克洛普時代逆轉多特般成為阿莫林時代的轉折點。

與紅軍擁躉相似，曼聯球迷在至暗時刻緊握歷史榮光。過去十年數次慘敗（包括多次默西塞德德比）中，“二十冠”贊歌反復響徹看臺，既為自勉亦為提醒對手：即便近十年形勢逆轉，我們仍是紀錄保持者。“這在我成長時根本無法想象，”33歲的紅魔死忠尼克-霍華德感慨，“2008/2009賽季與利物浦直接爭冠時追平18冠，隨后在埃伍德公園加冕19冠，范佩西對維拉的帽子戲法鎖定20冠...若當時有人說利物浦會追平我們……”

當紀錄被追平甚至反超，“二十冠”贊歌將何去何從？霍華德坦言：“或許會褪色吧。”這是他不愿深想的命題。

霸權易位的沉默革命

值得注意的是，當形勢逆轉后，利物浦方面鮮見類似執念。2020年前，終結三十年等待是首要目標；即便如今差距縮至一冠，克洛普與斯洛特時代的焦點仍是奪取下一冠，而非歷史語境下的較勁。斯洛特、范戴克甚至柯蒂斯-瓊斯是否懷揣"踢曼聯下王座"的執念？無人明示甚至敷衍提及。這種敘事從未成形——非因媒體忽視，實因它本就是弗格森時代的獨特產物。

這或許折射英超時代的變遷：弗格森接手時利物浦仍是霸主，而斯洛特（乃至克洛普）入駐安菲爾德時，最大宿敵已陷低谷。加里-內維爾、斯科爾斯等92班成員作為兒時紅魔擁躉毫不掩飾對死敵的厭惡，而2025年的利物浦陣容則體現著現代英超去地域化的多元特質。

不過即便是KOP，對于追平曼聯20冠的榮耀，并沒有特別大的情感沖擊。56歲的歐戰遠征軍達米安-卡瓦納表示：“你不提，我都沒注意到。這與追平曼聯無關，只關乎利物浦的偉大與城市榮光的傳播。安菲爾德之聲》主播尼爾-阿特金森附和道：“雖可作為下季客戰老特拉福德的談資，但鑒于曼聯現狀之糟，這已無關緊要。”他更看重與球迷共享冠軍時刻——這是2020年疫情剝奪的體驗。他笑著說：“當然，若十分鐘后隕石滅世，我會力促弗格森上電視宣布利物浦奪冠。”

就如同阿特金森與每位KOP所知：讓弗格森認輸的概率堪比隕石滅世。除卻永不停歇的國內爭霸，關于“英格蘭第一豪門”的論戰更顯復雜。

按利物浦標準，此次英超折桂將是第52座重要獎杯，他們將在獎杯數方面以52比47領先曼聯。在最關鍵的兩項賽事中，雙方英格蘭頂級聯賽冠軍數將持平（20比20），歐冠獎杯數方面利物浦6比3領先。曼聯的優勢僅存于足總杯冠軍（13比8）與已停辦的優勝者杯冠軍（1比0）。

阿特金森斷言：“無可爭議，利物浦是英格蘭足球史上最成功的俱樂部。”

除了社區盾杯，利物浦已經領先于曼聯

但曼聯持有異議。紅魔將社區盾計入重要獎杯（21比16領先）。按此標準，利物浦的英格蘭頂級聯賽第20冠將使雙方68比68戰平。關于社區盾是否屬“重要榮譽”的爭論持續數十年：弗格森（率曼聯十奪該獎）等視其為季前熱身賽。但該獎項在1974年前賽制混亂（曼聯已獲7次，利物浦3次），更遑論歐洲超級杯、世俱杯等是否入列的爭議。若剔除這些，利物浦將以46比44領先。

贏得本賽季英超冠軍，將使利物浦在獎杯總數上與曼聯持平

可確定的是，過去十年天平已向默西塞德傾斜。2013年弗格森退休時，曼聯總獎杯數62比59領先（含社區盾），2017年穆氏歐聯杯使其“重要獎杯”數44比44持平。克洛普時代的七冠使紅軍51比47重奪優勢（含社區盾仍落后一冠）。即便此刻，曼聯投資者關系官網仍自稱“英格蘭最成功俱樂部”，但隨著聯賽冠軍數被追平且歐冠數遭碾壓，這一宣稱愈發無力。

永恒的輪回

利物浦當下要務是延續勝利。“曼聯終將復興，”阿特金森表示，“若在此之前我們能再添三四冠就太美妙了。”但歷史證明，真正的豪門總能在逆境中尋得出路——正如紅軍在千禧年、曼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及近十年的表現。本賽季歐聯杯仍是紅魔目標，若5月21日成功穩定，他們將憑69座獎杯重奪“英格蘭第一豪門”稱號——至少維持至八月社區盾開戰。

帝國興衰，霸權更迭，這場戰爭永無終章。

（Armour）